彝族喜笛调
彝族吹竹笛、吹奏喜笛调,在彝区广泛流传,是与彝族人民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大众文化。彝人在日常歌舞娱乐、生活礼仪、婚丧嫁娶、祭祖大典等场合,都要吹笛子调。因为在民俗中,吹笛子主要是行婚礼作为婚礼礼乐,如吹唢呐一样,还有在聚会娱乐时吹笛跌脚打跳舞蹈,因而称这一文化事象为喜笛调。这里介绍的是已衣镇以吐庄村彝族阿鲁颇的喜笛调,它是彝族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概述
喜笛调对彝人而言,耳熟能详,喜爱有加,对它的需求和衷爱,尤如吃菜必须放盐。传承和盛行喜笛调的彝区,主要是滇东北的元谋、武定、禄劝、富民、石林、寻甸以及曲靖市和黔西南彝区。这些地区的彝族,有以武定、禄劝聚居的纳苏、阿细、撒尼、撒梅、密朗、密岔、乃苏、格苏、阿鲁颇、俚颇等众多彝族支系。他们分别属于彝语中部方言、东部方言、东北部方言和南部方言,几乎占彝族支系及方言的大多数。这些支系彝族人中,虽然婚礼礼俗不尽相同,但大多都要请笛师吹奏喜笛调,关键的几个环节,如迎送亲和喜宴,都必须吹奏娶亲调、出门调、接客调、开席调、收席(散席)调等,这是彝族婚礼文化标识。这些支系彝族,有着吹笛跌脚跳舞的共同特点,如武定彝族的八脚穿花调及跌脚舞蹈,弥勒阿细人的阿细跳月及石林撒尼人的大弦子舞中的笛子调就是典型的代表。另外,新建房屋竖柱上梁,入宅贺新房落成、祝寿办寿宴等集会场合,都要吹笛子。武定的彝族在做祭祖大典时,要吹笛子。这里着重介绍武定的喜笛调。

二、彝族关于笛子及喜笛调的传说、文献记载和礼仪
(一)笛子和喜笛调的起源,传说及彝文文献记载
彝族关于笛子的起源,有很多传说,现略举一、二:
传说,远古时,当风吹干枯的空竹,这些空竹有虫蚀的眼,人们听见风吹竹子发出动听的声响,便受到启发,而把竹子凿通洞眼,作为吹奏的乐器。后来根据吹奏声音的要求和需要,不断改良,在所制竹竿上增加洞眼,逐渐形成今天的笛子。所以,今天彝族还保留着三眼(孔洞)、五眼、六眼、九眼的笛子,如永仁县的彝族还在吹五眼(孔)笛。这就说明彝人造笛吹笛的历史,有较为清晰的脉胳。
传说,古时的彝族先民还不会行祭祀,不懂得超度祖灵牌祭祖,但那时已有公公(丈夫之父)与儿媳避嫌避让,不零距离接触的礼仪。有一天,公公和儿媳妇出远门,天黑不能归家,二人在野外住宿。夜间蚊子太多,而且那时的蚊子比斑鸠还大,公公躲进树洞躲避蚊子,那里只有一树洞,儿媳羞于与公公一同进树洞躲避蚊子。天亮时,公公发现她已被蚊子咬死了,只剩尸骨,只好将尸骨焚化后独自往家走。然而他一边走,耳边一直有嗡嗡的声音,同时还有儿媳的喊叫声,一直挥之不去。他只好返回焚尸处,看见旁边长有一棵干枯的竹子,竹子身上有洞眼,听见风吹竹子如蚊叫的嗡嗡声,还见到一棵鲜活的青竹。他便拔下两棵竹子,把青竹拿到火葬坟上绕七圈,并祷告说:“儿媳,你安息,你的亡魂附到竹子上来,我把竹子拿回去超度,为你做灵牌让你儿子们供奉”。说完,儿媳的呼叫声停了,楛竹鸣声也停了。公公回到家后,让孙子们请毕摩为她做灵牌供在家里。做灵牌法事时,公公耳边传来楛竹发出的嗡嗡声,为纪念亡人,他把楛竹拿来吹奏,奏出了美妙的乐曲。之后,不吹时,楛竹也不会自己响了。至此后,吹笛子的习惯就形成了。
传说,远古的时代,彝族英雄哈衣低鲁英勇善战,勇武聪慧,带领彝人战胜自然灾害,改造恶劣的生存环境,打败了众多的部族,使彝人过上了平安幸福的生活。他有一把特异的神剑,指山山崩塌,指水水干涸,江河水断流,指仇人仇人死,但要指正心脏才会死。然而,附近的一个部落十分强悍武力强盛,周边的人都成了他们的奴隶,他们的首领叫兹咪阿几,他带人征战哈衣低鲁部族,难分难解,两个部族的人死伤无数。兹咪阿几知道哈衣低鲁有法宝,但又不太相信法宝的神力,想抢夺法宝又有所忌惮,怕力所不及,便设计谈判讲和罢战,想通过谈和而谋夺法宝后再战。哈衣低鲁虽然识破了对方的奸计,但为了部族的和平而视死如归地沉着赴约。谈判时,兹咪阿几说:“听说你的宝剑指什么什么都会死,那你拿它指你自己之后,你不死,那这无用之剑由我抛入大江,我们从此罢战和平共处”。哈衣低鲁自知难逃一死,但为了部族的安宁,决定舍生取义,便答应了。他之前已向家人及族众作了交待,待他返家死去时,不许哭丧、不许惊荒,把他放在火塘边坐着,找一根干竹子,竹身凿七个小洞,抓几只大土蜂放在竹子里,把这根竹子放在他双手中,并把第一个竹洞对准他的口,作吹竹笛状。待知道兹咪阿几死讯后,才可为他发丧。
谈判立了协议,约定哈衣低鲁剑指自身不死,便由兹咪阿几拿那剑指自身,无论死活,都要把剑交双方代表抛于江中。哈衣低鲁剑指自身后,飞快地跑回去了,到家就死了。家人按他的安排办理。兹咪阿几见对方剑指自身而能跑走,对剑半信半凝,放弃宝剑又可惜,暗想如剑指自身,自己不死,便再指他人试剑的法力。同时,他派人去哈衣低鲁家察探,回报说,哈衣低鲁不但不死,而且还在吹竹子,声音嗡嗡鸣响,十分动听。兹咪阿几便剑指自身没有立即死去,便认为此剑无用,拿去抛入江里。待剑拿走抛入江中之后,兹咪阿几就死了。此后双方部族也和平相处了。人们为纪念哈衣低鲁舍生取义的精神,依法做蜂装竹杆来听,后因蜂飞走或死在竹杆里而无声,人们就像哈衣低鲁一样吹,吹奏出动听的音乐。
这些传说,姑且不论是否科学合理和真实,但它反映了彝族人关于音乐文化的善恶观,反映了彝人认识世界的发展观和唯物观。
(二)彝文文献记载
关于竹笛和喜笛调的彝文文献记载,在彝文古籍和毕摩经书中都有记载。彝经《万物起源》、《博怕》等里有记载。
彝语称笛子为“低鲁”,也有“比尔”、“比鲁”、“吉鲁”等称呼,其中,“吉鲁”之意是象蜂一样鸣响,这种称呼,与前述蜂装竹杆的传说,有一定联系。
(三)关于笛子的崇拜、禁忌及学徒、吹奏规矩
彝族人认为,笛子通灵有神,彝族崇拜竹子,以竹芽节作灵牌,同时崇拜竹笛神,还崇拜笛师神。已学成出师成为笛子师父的人,都要在家堂供奉笛神和笛师神,每年年节时进行祭祀。
办祭祖大典及办婚事的人家,请笛师时,要带上两斤酒、两条(或包)香烟。笛师便倒酒放在笛神和笛师神位下,放到掛放笛子的地方,献祭念诵,祷告说:“拜请笛神笛师神,请享用美酒,请随弟子前往行善,与主家家神、祖灵神、喜神等,和睦相处,联合办好事,把事办成功,保佑主家平安,保佑笛师平安,如然,以后永世祭祀”。
彝族人认为,不祭祀或祭不好笛神和笛师神,这些神便会让笛师家人生病,或破财失物、畜瘟禽死、家宅不安。有人冲撞了笛师或师神,也会生病。
有的小孩生病,若占卜算占知是笛神所害,就要带小孩到笛师家祭拜笛神,祈求平安。笛师把温开水倒入笛中,再由笛子里倒出水来,给小孩喝。笛子师进婚礼场时,要向青栅和喜神位磕头,进入祭祖场时,要向祖灵牌、祖灵筒磕头,进入建新房竖柱上梁之地,向柱、梁磕头。
学徒要行拜师礼,要送礼物给师付,并带祭品到师父家磕头跪拜师神笛神,要报名入名籍列于师神门下,方可学徒并成为此一派学徒。并为弟子立师神位,其归入本师派别。同样,这弟子又如法收徒,但立神位时,还要并请其师的师父、即师公参与主持立神位归师属派别。
徒弟和徒孙们要绝对尊敬师长师父,视若父辈为师为父。
下文介绍的付洪兵笛师(51岁,属兔),他的笛师是禄劝县汤朗乡的人。有的调子曲调是向西卧笛师学的,那位笛师有几本彝文书籍。当上笛师,认师认派别,但也可向别的笛师学习新曲调。笛师们并不保守和墨守陈规。
吹笛时间,一般在清明节之后,撒了小秧后就不吹了。如果还吹,那就会让庄稼欠收,会下冰雹,还会招来人畜不利的天遣惩罚。农历六月以后就可以吹了。
请吹笛师的主家派专人去请,带烟酒为礼,还要掛红,送压红钱,送红穗带。压红钱为6.6元或66元,返还主家0.36元或6.6元。
四、笛子、调门(曲调)、吹奏形式、适用场所及礼仪
(一)笛子的传统制作工艺
竹笛选用嫩竹(家竹),有二至三节的竹杆中段作材料。一般选用比母指略粗的竹子,长度有一定讲究,大多是根据竹节位置选取,根端作为笛头,作为吹奏眼孔洞的一方,这方留节中隔档,由此至稍端排列眼孔洞,以下一至三个竹节,中间隔档凿通,总长度,一般以1.16尺1.26尺、1.46尺、1.66尺等为笛长的依据数据。
选材取材时间,有一定的季节性,一般在夏秋季节取材。砍原竹时,要祭山神土主,制笛时,要念诵请笛神笛师神保佑的祭祀祷告词。
材料一般经阴干,开了眼孔后,有的用水煮用油浸泡或用灶灰炮烙,之后在打磨笛身及眼孔。
喜笛不留笛膜孔,不用笛膜。开孔时,根据笛身长度和粗状,根据传统的和笛师的经验,在竹身上画定开孔眼位,眼位相距距离竹身粗细的配比,区分制作公、母笛笛型。笛身开眼孔十眼,吹眼及指眼共7个眼位,有三个眼位是装饰孔。装饰孔用于栓系缨穗飘带及挂系竹笛的带子。
开孔用烧红的铁锥烙通一面,之后用刀削,孔眼大小大体一致。
制作笛子时,一般同时制作公母笛。公笛竹身竹肉壁薄,眼距短。公笛声声音尖细轻快、音强。母笛声声音沉闷,音悠扬而较弱。但是,公母笛的发音及配合,还是由吹奏者的气流松紧强弱来控制。
(二)吹奏形式及调门(曲调)
喜笛调的吹奏,都是由二人组合,一人执吹公笛,一人吹母笛,二人吹奏合声同调,但声音尖细与粗厚、强厚与弱薄等有机搭配。要求同调合声,合声合调,同节凑同起落。二人同心一气,齐声合奏,意示新婚夫妇百年同心,百年好合。
由于同心一气,合声合调等严格要求,而且喜笛调调子调门又多,各个场合吹奏的内容要合适宜,不能吹错调,要求严格。大多听众都能听懂调门,知晓各个环节的调子,所以,对笛师的技艺水平要求很高很严,绝对无法滥竽充数,减免环节和蒙混过关。
更重要的是,彝族人的生活没有笛子,就没有欢乐。这就要求笛师必须具有娴熟的技艺,广博的学问即调式调门。而民间行用的调子,主要以传统的调子曲调为主,笛师必须死记硬背,强行操练。礼仪类(如婚礼、祭典)的调子,各层次各环节的调子,必须准确无误。而娱乐类的调子,又要有很多创新曲调,吸收全部流行曲调。在跌脚场中,有人会跳的调你要会吹,你吹的调别人要会跳,你要牵动带转整个娱乐场。因此,笛师学艺很难,不是谁都会学成。要有乐感的人,要记忆力超强的人,要十分勤奋的人,要懂礼仪能吃苦的人才能成为笛师。
彝族喜笛调,曲调调子很多,主要部分是传统的调式,在礼仪中运用,这也是彝族办事时必须付费诚请的。娱乐调是时下普遍流行的,以带动引导集会参与者,踏脚跌脚舞蹈者进行歌舞娱乐的,这要求笛师广征博引、兼容并蓄、引领时尚乐曲风潮。
彝笛调,没有乐谱,就更增加了学习的难度,而笛师们又都不懂乐谱,也就无法记录乐谱教授和传承,只有口碑传扬。
(三)吹奏调门及礼仪运用(以婚礼、娱乐为例)
1、婚礼吹笛礼仪及调门
彝族婚礼注重礼乐及娱乐,其中以笛为礼乐为中心带动。新郎新娘双方主家各请一对笛师,作接亲、送亲、迎亲等的礼仪引领,迎、送亲队伍,一直是由两位笛师引领。送亲队过岔路、河桥、村庄时都要吹相应的调子。笛调指挥着各个环节的礼俗有序紧凑地进行,这是无言语的指点和安排。参加婚礼的内亲如舅家、妹家、姑家及好友,都要请一对笛师表达致贺,这是较高礼数。但吹奏礼仪中,与嫁娶双方的笛师为主笛主导,外来的笛师们不可移礼插队吹奏,到相应场次时才能吹奏。而在娱乐开场后,他们可尽情施展,可与主笛师们比拼PK。
主要仪式和调门如下:
①进门调(接亲队入女方大门)
②迎客调(女方笛师)
③送礼调(男方笛师)
④开席调:摆席调、上菜调
⑤换席摆次一轮席的调子
⑥撤席调
⑦礼仪调(女方家行仪式)
⑧哭嫁调(女方女伴哭嫁)
⑨离别调、离娘调
⑩出门调
⑾过山调、草皮调
⑿迎亲调(男方)、进门调(女方)
⒀青(亲)棚调、拜喜神调(男、女双方)
⒁礼仪调、敬茶敬酒调、开席、撤席调
⒂跌脚娱乐开场调(从堂屋至檐坎到院内)、娱乐调(从一脚跳到十二脚)
⒃叫醒调、梳头调
⒄认新调(新娘认亲送孝礼仪式)
⒅谢亲调(答谢亲友)
⒆取名调(新娘在门内与外边的人逗乐子游戏)
⒇留客调
以上仅列主要调式及在主要仪程上吹奏的调类调门,其中还有重复程序的调式(如开席、撤席等)。

2、祭祖大典礼仪
彝族举行祭祖大典时,需九天九夜,必须请两对笛师代表氏族,主要吹奏颂赞祖先丰功伟绩、祈祷迎祥、除崇保平安等古调。各宗支分别请一对笛师按规定场次吹奏古调。
3、生产生活中的吹奏仪式
建益新房,竖柱、上梁时,新房落成,乔迁新居等,请笛师吹奏祈福迎祥的调子。
4、跌脚调
跌脚打跳舞蹈的调子,有两部分,一是古曲古调,一是现代的时尚流行调子。
古调有:《八脚穿花》、《从一脚到十二脚》、《挖生地》、《背把子》、《背扎板》、《下下响》、《狗撵羊》、《打荞棚》、《拦路》、《吃糖酒》等等。
五、游方达人——笛师的待遇、地位及作用
(一)待遇
请笛师,要负责接送,要送礼品,要付礼金。以以吐庄村付洪兵师徒二人时下报酬标准计,二人一天一夜660元。婚礼中或祭祀大典中还要适时另给福禄礼金。
婚礼和祭祀场中,笛师单独坐一席,占一桌饭菜、压席。
笛师们大多好找媳妇,民间坊传,“笛师的媳妇是吹来的”。
由于笛师们走村串户,人缘较广,如家中有事,会有很多人来帮忙。在办理公共事务时,他们都很有号召力。他们到外地时,会有很多人家热情款待。
(二)地位
笛师在彝族社会生活中,地位较为尊崇,具有较高的地位,仅次于毕摩大师。在彝族族群村社办公共事务时,他们具有号召力,他们的意见很受尊重,起决定性作用。
(三)作用
笛师传扬公共音乐文化,传承礼乐文化,服务社会大众,促进文艺生活的健康发展,组织乡村娱乐歌舞文化。
礼乐,仪式礼乐是彝族文化的核心载体及重要部份,是彝民族的重要文化标识及徽帜。古今中外的国之大事,民之盛事,无不关注重视礼乐,如春秋时,“国之大事以礼乐为先”,不知礼乐,无以为人。
笛师是彝族公共文化的服务者,礼仪文化的助推者和构建者之一,娱乐文化及文艺的发动者,也是传统文化的传承者,是精神文明的传播者,还是社会公信良俗的倡导者和维护者。
笛师们游走于彝区村寨及彝人家庭,主导于彝人人生礼仪的各种纪庆聚会集会场所,发挥着执行仪式、传扬传统、为人造福、丰富人们精神生活,满足群众文化需求的作用。他们凭籍自身的高超技艺和丰富的社会知识以及深厚的文化修养及为大众服务的人格品格,一方面传扬优秀文化,一方面收集发掘时尚健康的流行文化,起到承前启后的社会文化工作者的重要作用。
人们有需求,便是具有重要职能作用。如付洪兵笛师,到可吹笛季节,周边云南、四川十一个县的群众,争相约请,特别是现代通信发达,一个电话易于约请。他们定期当期全部排满,分身乏术,大多无奈以赔礼道欠方式推掉很多约请。他们这样受基层群众欢迎和热衷邀约,是对基层群众文化的积极满足和奉献。这对于国家供养的专业文艺团队是做不到的,虽然政府组织的“文艺、文化三下乡”,也为基层文化送去文化活动,但受欢迎和下基层的程度,大大不如笛师的作用。
综上所述,也只表述了笛师的社会文化作用的一方面,但可以肯定的是,彝族笛师,肯定是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传承人之一,他们的作用及贡献是有目共睹,不可否认的。